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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平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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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零五十章 酒桌之上无敌手(第7页)

  试问天下美文何其多,书海无涯,宛如拣选出二十颗骊珠,是容易事!

  老道士话说得不假,山主陈平安确实对南丰先生极为推崇。

  可要说跟贾晟说了这些溢美之词,真心不至于,远没有老道士说得这么夸张。

  当时只是某次与贾晟,一起坐在老厨子庭院边嗑瓜子边闲聊,言语内容,陈平安说得还是很质朴的。

  朱敛倒是附和了几句,结果就都被贾老神仙给搬书到了那张酒桌上去。

  当然,我家山主也说了,这只是他的一家见解与个人喜好,那些‘骊珠’般的文章,与不曾入选的,两者学问好坏、高低,有一定关系,却没有绝对关系,毕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审美与旨趣。

  读书人,只是骂天骂地骂人,有意思吗有意思。有意义吗,贫道觉得未必有。

  好学问,之于世道,不可唯有破坏性,还需有修缮和营造的本事,推倒了就得重建。可不能拍拍屁股走人。就此搁笔。

  读书人既言文以载道,薪火相传,那么文章之真正得失,岂能只在文采焕然,火龙黼黻,岂可不系于治乱哉

  能够提出问题,很好。可以解决问题,更好。

  黄真书和曾新序两位老先生,对视一眼,会心一笑。他们再不约而同视线偏向那位面无表情的沉默老者。

  是不是颇有几分那位文圣说理、与你邵公讲经的风采

  喜欢且擅长讲求一个层层递进,环环相扣,不轻易否定,却也不会轻易认定,真正的好,往往在更高处。

  贫道才陋学浅,见识不高,原本与一般人无二,只是对曾文定公的妙笔生花,佩服不已,是与山主聊过,才觉得这位夫子与那些名垂青史的文豪大家,最‘不一样处’,才是最厉害的地方。山主说为人处世,既需见贤思齐,又要别出机杼,不光要不流于俗,还得独具雅致,但是写文与为人,要想既不说怪话,举止荒诞,也不刻意以文风奇峭、内容晦涩来引人入胜,又可以‘不一样’,就难如登天了。

  庞超早就给这个目盲老道士一套一套的诚挚说辞,给整懵了。

  喝酒之前,还有些拘谨,表现得和善客气,不曾想老道士喝酒之后,简直就是……有如神助。

  庞超读书不多,但是与白也是同乡且同处一个时代的秦不疑,却是知道这些赞誉之辞的分量之重。

  简单来说,如果这个老道士没有胡说八道,那就意味着在那个陈平安心目中,这位素未蒙面的南丰先生,是完全可以与人间最得意的白也、浩然苏子比肩的。甚至犹有过之

  要说临时抱佛脚,老道士是绝对说不出这类急就篇的。

  黄真书以心声笑问道:这位道长,已经认出我们的身份了

  秦不疑不敢确定。

  落魄山上多神异。

  那个最为木讷的老夫子,轻轻摇头,算是给出了答案。

  曾新序笑问道:敢问贾道长,那你家山主,觉得苏子门下的几个得意学生,文章写得如何比如‘苏黄’之‘黄’

  贾晟犹豫了一下,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喝酒壮胆,我们落魄山,一向将心比心,以诚待人,山主确实提及过这位冲和先生,还说如果有幸遇到了那位才华横溢的黄老夫子,可以与之痛快饮酒,畅谈人生,唯独不可与其讨论人间琐碎事,一匹绸缎能换几个肉包子,几斤木炭能换一匹绸缎。这就叫……富家子夜宿山中,误将溪水做雨声。

  我家山主,极喜欢一句‘江湖夜雨十年灯,桃李春风一杯酒’,喜欢得经常只要想起这么一句诗句,就可以独自喝上一整壶酒。却极不喜欢一句‘看人获稻午风凉’,不喜欢得几乎从不愿意背后说人是非的陈山主,苦闷喝酒,反复询问自己,那位老夫子怎么写得出这等全无心肝的诗句。

  老道士说到这里,轻轻叹息一声,给自己倒了一杯酒,再高高举起,算是遥遥与圣贤礼敬致歉一句,多有得罪,圣贤莫怪。

  曾新序放声大笑,一旁黄真书微笑点头,骂到点子上了,得捏着鼻子认。

  秦不疑与庞超更是觉得有趣。

  一个年轻人,暴得大名,喜怒不露于形,成名还立大功,如此城府,如此手腕,多是豪杰圣贤,大奸亦有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