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二十二章 山水有重复(第3页)
陈平安点头笑道:这兴许是最好的一条道路,只说可能性,肯定是有的。
然后陈平安说道:但是从我答应青蚨坊的张彩芹和洪扬波,参加青杏国太子及冠礼那一刻起,柳氏皇帝,护国真人程虔与天曹郡张氏,可就由不得赵浮阳和合欢山继续扎根此地了,故而无形中,这种最好的可能性就跟着没有了。
裴钱一愣。
陈平安问道:既然有此前因后果,那师父是不是打杀这个可能性的罪魁祸首,要为此自责吗
裴钱闷闷的,不知道如何回答。
陈平安微笑道:假设在这类事情上,无需自责,是不是同样不可责人。再假设理当自责,心怀愧疚,是不是便可以责人了
裴钱挠挠脸,更加为难。
不过她很快释然,回头就将这些头疼的问题,稍微换个说法,去问曹晴朗,先听听看他的答案。
陈平安这才说道:你可以窥探他人心湖景象一事,是术,这门道术,本身并无正邪之分,如果可以善用其法,就是正身直行,众邪自息。
裴钱点点头。
在小黑炭当年可以躲在自己庇护中的时候,总怕她学坏,后来在她可以独力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,又总担心世道不好。
道与之貌,天与之形。天予不取反受其咎。
陆沉冷不丁插嘴言语,何况老话不都说了,正人行邪法,邪法也正,邪人行正法,正法也邪。
陈平安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,放你个屁。
一直竖耳聆听师徒对话的陆沉,赶紧抿了一口酒,好像凭此壮胆,一口饮尽杯中酒,这才敢继续面带微笑,使劲点头道:对了对了,确是贫道疏忽了。同样一个道理,劝赵浮阳劝程荃,是使得的,是劝一个向善,劝一人得饶人处且饶人,可如果拿来劝说裴姑娘,便使不得了。自古而来,只有发上等愿为二等人的可能性,哪有发二等愿能做头等人的道理。
就像一寸光阴一寸金,这般道理岂会差了,劝说那些衣食无忧的读书种子,定然是恰当的,可拿来劝说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,好像便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了。
陆道长倒了一杯酒,自顾自说道:难怪难怪,难怪我们都需发上等愿,给自家心中理,择高处立,寻个安置地方,是谓心神往之,见贤思齐。
裴钱说道:我师父和齐师叔,都很在意这个世道每个当下的人心和好坏,陆掌教早已道高德全,虚舟不系,自由自在,还会在意身外人、世间事和天下兴亡么
陆沉好像有几分心虚,道家与道教,还是很不一样的。
裴钱说道:关我屁事。
年轻道士刚喝了一口酒,好像被裴钱这句话噎到,赶紧抬头捂嘴,含糊不清道:修道一事,不管学拳与炼气,其实都差不多,说破天去,也无非是‘修己’二字,修补之修,缝补之补。
书上有一问答,或问父母在难,盗能为我救之,感乎答曰此不世之恩也,何可以弗感书外犹有一问求答,既当有感,何以报之
况我连枝树,与子同一身。
陆沉的三个说法,看似风马牛不相及,分别言修道,说恩怨与公义,借助你我之间的关系来谈我与天地的关系。
当然可以理解为白玉京掌教陆沉,在粗略解释一位修道之人的为何登山,指出其中一条登山之路,以及最终登顶之后的风光。
也可以理解为陆沉在顺着陈平安问询裴钱的那条脉络,延伸出去作批注,既是为陈平安在书简湖的作为做辩解,也是一种更进一步的自证清白,裴钱,在小镇,若无我陆沉当年为你师父的牵红线,陈平安就绝对不是今天的陈平安,你们如何成得师徒你们今夜还能坐在这边既然如此,你如果要为竹楼崔诚报仇,是不是需要先与我陆沉报恩
陈平安笑了笑,与陆沉相处,说难也难,说简单更简单,他早在少年时就琢磨出个诀窍了,只需秉持一句八字真言即可,你说你的,我做我的。一来陈平安不觉得陆沉是在故意扰乱裴钱的道心,陆沉还不至于如此下作,再者这些看似深意宛如无底洞的言语,陆沉与曹晴朗说,恐怕就会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的道心起伏,与裴钱聊这些,就有点不痛不痒了,不过陈平安还是转移话题,为弟子泄露一份天机,你当那去过的那处古怪山巅,其实位于天外荧惑中,所见怪人,陪你一起下山的那位前辈,他便是以戴罪之身囚禁在荧惑长达万年的兵家初祖。
裴钱大为震惊,那个印象中颇为和颜悦色的山巅异士,竟是消失了万年的兵家初祖传说中那位被共斩者
不都说兵家初祖的道法有多高,脾气就有多差吗
虽然她那次登山和下山,莫名其妙走了那么一遭,裴钱与之相处的光阴不算长,可她总觉得对方蛮好说话的,也不凶啊。
只是兵家初祖,与武学道路又有什么渊源,他又为何会驻守在仿佛大道显化为一座高山的武道之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