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零八章 一坛四十年的老酒(第2页)
女鬼再去喊来隔壁宅子那个名叫张侯的少年读书郎,她之所以在此徘徊不去,就是为了某个山盟海誓,照顾对方的后人。
至于京城重地,只说附近就有座县城隍庙,为何会对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就涉及到了都城隍庙内某位上司的暗中提点。
与宅子只隔着一条街,就是京城两座县衙之一,衙署后边有座衙神祠。
饭桌上,道士在显摆自己与县衙盐房典吏的关系不浅,如何消息灵通,说昨天在衙神祠里边召开了一场内部议事,很快就会有几个屡教不改、触犯房规的白书,过不了几天,要被县衙老爷一怒之下逐出县衙了,他们当然可以改个名字再进入某房谋生,可不花费个三五十两银子的班规和案费,休想在衙神祠那边议事过关……
张侯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,每次听到吴镝聊这些有的没的,少年都会不耐烦,只是硬忍着不开口。
一县衙署除了六房,还有盐、仓、柬和承受四房,总计十房,在这里当差的书办胥吏和衙役,又分在册和不在册的,所谓不在册,只是相对朝廷而言,其实又分两种,分别掌握在吏房和各房典吏手中,故而衙役数量之多,动辄数百人,恐怕连个可算极为勤政的县令都弄不清楚具体人数,可哪怕是按照朝廷定额设置、吃皇粮的经制书吏,都谈不上有什么地位,就更别提那些都属于贱业的各房各班成员了,也难怪少年会厌烦这些鸡零狗碎、毫无用处的小道消息。
红裙女子察觉到少年的不悦脸色,她立即瞪了眼道士,暗示他别提这些大煞风景的无趣事务了。
道士举杯抿了一口酒,笑道:像我这种跑江湖的,消息就是财路,就难免要跟三教九流打交道,话说回来,像张公子你们这些苦读圣贤书的读书人,自然是奔着经世济民、以后在庙堂和官场施展抱负去的,可若是多知道些下边的门道,也是好事。以后哪天真要中举了,再金榜题名,当了官,就不至于被身边的幕僚师爷和底下的胥吏们随便糊弄过去,否则与衙门外边的老百姓隔了一层,看似一门之隔,就是天地之别,身为一地父母官,亲民官,如何能够真正体察民间疾苦呢。
她难得点头附和道:吴镝除了会点鬼画符的三脚猫功夫,他这个假道士,估计连名字都是假的,可是这几句话,还算有几分真知灼见。艺多不压身,跟钱多不压手是一个道理,就像吴镝所说,多知道些官场内幕,即便不是好事,也算不得坏事。
说实话,她待在这条街数百年岁月了,有些时候觉得闷了,也偶尔会去旁听衙神祠或是城隍庙的内部议事,但是真正涉及一县阳间官场的流转内幕,恐怕她懂的门门道道,还不如这个外乡道士多。
少年闷不吭声,只是低头吃饭,显然没有听进去,只是觉得那个道士言语絮叨,好为人师。
那道士也不以为意,双手举杯,酒桌上不聊烦心事,薛姑娘,咱俩走一个。
少年吃完就走,与那位薛姐姐告辞一声,马上就要参加学政亲自住持的院试了,压力不小。
道士收拾菜盘碗筷的时候,笑呵呵问道:薛姑娘,你说张侯是因为认为我是个江湖骗子,所以不爱听我的道理,还是由衷觉得我说得没道理,所以不听,又或者是换成某个功成名就的人来说,道理才是道理
她皱了皱眉头,只是很快眉头舒展,故作轻描淡写道:张侯又不是你这种走南闯北的老油子,少年心性单纯,哪里能够想这么多。
道士微笑道:单纯二字,包治百病。
她一下子就不乐意了。
道士立即澄清道:绝对是个褒义说法!
收拾过桌上的菜盘饭碗,道士在灶房那边忙碌完毕,清洗过手,抖了抖袖子,见那薛姑娘斜靠屋门,愁眉不展的模样。
中年道士是个人精,笑道:以张侯的学识,莫说是院试顺遂,之后参加乡试和会试,只会一路春风马蹄疾,薛姑娘何需担心,将来张榜,贫道定会第一个跑来报喜。
薛如意展颜一笑,问道:你觉得张侯可以顺顺利利金榜题名吗
道士想了想,考取进士,想必问题不大。贫道曾经看过张侯的几篇制艺文章,用笔老辣,尤其是一手馆阁体,端正不失妩媚,不管此次春闱谁来担任总裁官,谁看谁喜欢。
在薛如意的要求下,道士经常去京城书市那边,帮少年买了不少编订成册的考场文章范文,道士行事油滑,从中没少赚差价。
道士走到自己屋门口,女鬼一路悬空飘荡尾随,道士掏出钥匙,却不着急开门,她笑道:屋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莫非是吴道长金屋藏娇了道士一身正气道:大晚上的,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,孤男寡女,共处一宅,需要避嫌。
她讥笑道:你是个道士,又不是每天之乎者也的道学家。
道士大义凛然道:贫道也是读过好些圣贤书的,若非年少误入山中,走上了修行路,早就博取功名、步入仕途了。
她从袖中摸出一只笔筒,晃着手腕,自言自语道:如此精美的文房清供,放哪里好呢。
道士眼睛一亮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屋门,轻轻推开,再侧身伸出一只手掌,青天白月,只需问心无愧,何惧流言蜚语,薛姑娘快快请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