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百三十七章 吾为东道主(七)(第7页)
老书生来到灶房那边,看也不看那个杵在门口好似当门神的少女,只是在门口停步。
陆沉赶紧放下筷子,转头拱手道:西洲兄,一别多年,来,咱哥俩坐下喝酒慢慢聊。
在浩然天下和藕花福地的两世,眼前这位满身书卷气的读书人,都姓卢,一样是字西洲。
彩舟载离愁,吹梦到西洲。
祠庙外,青同只觉得陈平安就坐在这边钓鱼,哪怕撇开守株待兔等待陆沉一事,好像也可以就这么坐到地老天荒啊。
青同便忍不住问道:不管是修道之人,还是纯粹武夫,学那俗子临水钓鱼,这种事又有什么意思
关键是陈平安直到现在,也没钓上来一条鱼啊。
对汾河神祠的那位庙祝来说,这口池塘,就只是池塘。
陈平安一手持竿,一手指了指水池,说道:可是对老观主和你来说,这口池塘是什么就是桐叶洲了。所以你们并不在乎里边几条游鱼是大是小,是生是死。池塘里的游鱼,反正跑不掉。就算有那鱼跃龙门之流的大修士,也像是那祠庙门口槐树的落叶,相信总有叶落归根的一天。
青同又开始头疼,立即转移话题,眼神幽幽,这些个四处流窜的淫祠神灵,又如何叶落归根
陈平安说道:那你如果将整座天下视为一口池塘呢
青同无言以对。
陈平安却笑道:有些问题,不用多想,浅尝辄止就行了,就像那古人作诗忌讳‘十月寒’一事。
青同倒是听懂了这诗家避讳的十月寒,一时间竟然颇为欣喜,终于不再一头雾水,不容易啊。
陈平安问道:在万年之前,如果没有那场翻天覆地的大变故,你的最终追求,会是什么
青同靠着椅背,摘了头顶幂篱,当做扇子轻轻晃动,说道:还是不敢奢望能够登顶飞升台,怕死,那么多天资卓绝的地仙,都在那条道路上化作灰烬,说没就没了。我这种出身不好的,好不容易才开窍炼形,修行一事何等艰难,处处都是关隘,其他修士可能就是一两个念头的事情,我却要深思熟虑个几百年,当然会比小陌、仰止他们更珍惜来之不易的机缘,一件壮举都不敢做,半点意气用事都不敢。
在那段天地有别的漫长岁月里,好像是从第一位‘道士’那边,开始传下一个说法,上士闻道,勤而行之。说得就是‘天下十豪’以及他们身后不远处的‘道士’,比如托月山大祖,碧霄洞洞主,妖族剑修白景,小陌,那颗金丹的旧主人,等等。中士得道,升为天官,位列仙班。是说通过走上那两座分别管着男子地仙与女子地仙的飞升台,成为古天庭的崭新神灵。下士得道,陆地神仙,驻地长年。就是我这种资质鲁钝的练气士,心中的最终追求了。
远古练气士修炼得道,在诸多举形升虚的飞升的大道气象当中,类似修士金丹的品秩,是有高下之分的。
最早的白日飞升当中,又有分出霞举,乘龙,跨鸾,骑鹤和化虹等十数种。之后又有拔宅飞升者,与合宅飞升等,再往后,就有鬼仙之流在夜幕中的诸多遗蜕飞升。
青同说完之后,发现陈平安好像置若罔闻,心境始终古井不波,青同便觉得有些无趣,不去看那画卷,瞥了眼岸边那只空荡荡的鱼篓,问道:就这难钓上鱼是鱼饵不对,还是你钓技不行
陈平安笑着点头道:确实不怎么擅长钓鱼,我这辈子比较擅长一事,除非快饿死了,否则不吃鱼饵不咬钩。
身在一条光阴长河之中,很难不被岸边人当成鱼来钓。
青同又问道:你是怎么确定,陆掌教一定会与去那座吕公祠遗址
陈平安神色淡然,反问道:吕公祠遗址你是怎么知道的
青同愣了愣,反复思量,仍是打破脑袋都不明白陈平安为何会有此说。
他们身后那座汾河神祠,库房里边可还藏着那块御赐风雷宫匾额,而城内鬼宅那边的八卦亭和梦字碑,还有那本千年牡丹成精的少女,与她的那位老相好,出身神诰宗旁支的道士钱同玄,道号龙尾,还有被神诰宗独门符箓镇压在密室内的那头金丹鬼物……不都证明那座宅邸,是吕公祠遗址所在
陈平安笑道:既是一场守株待兔,更是瓮中捉鳖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