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百六十八章 压压惊(第2页)
那孩子站在岸边,双指掐诀,心中迅速默诵道诀真言,一跺脚,口呼汲水二字,运转本命气府的天地灵气,手指与那小锥,如有金光一线牵引,镂刻精美的小锥九龙,如点睛开眼,纷纷蜿蜒移动起来,只是孩子到底岁数太小,炼化不精,动作不够快,刚刚张嘴,汲取雨水,那墨袍少年就一个弯腰侧身,再被那青衫男子一手抓住肩膀,几个蜻蜓点水,就此远遁,双方都不敢走那渡口大道,拣选了水边芦苇丛,踩在那芦苇之上,身形起落,煞是好看。
孩子不愿放过那两个王八蛋,手指一移,死死盯住那两人背影,默念道:风电驰掣,乌龙逶迤,大瀑万丈!
九条手指长短的乌色小龙,一同缠绕青铜小锥,吐出九道雨水凝聚而成的凌厉箭矢,脚踩芦苇的两人东躲西藏,十分狼狈。
老修士笑道:春塘,可以了,收起小锥吧。术高莫要轻易用,得饶人处且饶人。
那孩子收起指诀,深呼吸一口气,脸色微白,那条若隐若现的绳线也随之消失,那枚小锥一闪而逝,悬停在他身侧,孩子从袖中拿出一只不起眼的棉布小囊,将那篆刻有七里泷的小锥收入囊中,布囊中饲养有一条三百年白花蛇,一条两百年乌梢蛇,都会以各自精血,帮助主人温养那枝小锥。
名叫春塘的孩子将小囊悬在腰间,脸色阴沉,揉了揉脸颊,火辣辣疼。
老修士伸出双指,拧转手腕,轻轻一抹,将摔在泥泞路上的那把大伞驾驭而起,飘向孩子。
孩子收入手中,一气之下,直接将那把伞远远丢入水中,眼不见心不烦,反正是寻常之物,值不了几个破钱。
老修士对于春塘的孩子气作为,也故意假装不见,这位在家乡藩属国被尊奉为护国真人的老金丹,只是望向那两人的远去方向,总觉得有些古怪。
那个悬佩法刀的男子冷笑道:两个不入流的纯粹武夫,竟敢假扮北俱芦洲剑修,什么脑子。
老修士解释道:多半确是北俱芦洲人氏,不然不会如此蛮横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记得约束好春塘,莫要在正阳山地头,私自寻仇。如今即将开峰庆典,大好的喜庆日子,谁都不希望有这等晦气事。你是春塘的护道人,要是管不住他,我就要来用祖师堂戒律来管你了。
那汉子无奈道:祖师,我晓得这里边的轻重利害。
远处芦苇荡中,两人蹲在水边跟蹲坑似的。
姜尚真撑伞在肩头,笑问道:怎么回事
崔东山横提碧荷伞,低头呵了口气,拿袖子抹掉些许痕迹,一脸心疼模样,再用双指捻起一粒灵光,是从那青铜小锥上边剥离而来,凝神望去,随口说道:无聊,闹着玩。
姜尚真说道:看孩子那小锥和布囊,是养龙术一脉宝瓶洲有七里泷这么个地方吗以前都没听过啊。
远古养龙豢蛟一途,曾经地位尊崇,为首者,是儒家六大礼官之一。后世旁支驳杂,等到世间再无真龙,那么所谓的养龙,不过是些山泽龟鼋水裔、鱼蛇之流。而且这一脉在浩然天下,三千年那场真龙浩劫,殃及池鱼,所以已经再无宗门,因为饲养真龙后裔、蛟龙杂流之属,化蛟都是登天奢望,就更别谈什么真龙了。整个养龙一脉的练气士,气运沦为无源之水,处境尴尬,香火也就渐渐凋零,就像那失去了香火的山水神灵。
崔东山捏碎那里细微不足道的灵光,将碧荷伞夹在腋下,双手笼住四散灵光,轻轻搓动,然后观看那些灵光在手心脉络的蔓延,如山脉逶迤,金丹元婴这些陆地神仙都瞧不真切的景象,落入仙人眼帘,自然纤毫毕现,只是姜尚真瞥了眼,看得清楚,却不明就里,对于堪舆卜卦一途,是姜尚真为数不多的不入门术法,因为姜尚真从来就不愿意去学这些趋吉避凶的手段。
崔东山一拍掌,彻底打碎掌心所有痕迹脉络,笑道:七里泷附近,有条老蛟在一条大江中,开辟水府,曾被朝廷封为白龙王,那个偏远小国覆灭后,老蛟就几乎从不露面了,不过它的辈分比黄庭国那条活了万年的,当然要差许多。老蛟靠着一千多位历朝历代的文人骚客,以诗词文运,帮着捎带些香火。七里泷这座仙府,与其有大道机缘,算是老蛟偷偷扶植起来的香火使节,那枝‘定风波’小锥,就是信物之一。但其实这条江水,水文极好,统辖十数支流江水和三十余河溪,早年开凿大渎入海口,如果不是照顾你们老姜家,本该选择这条江水作为渎水入海,那么这位龙王爷也就该顺势捞到个大渎侯爷了。
姜尚真笑道:云林姜氏,我可高攀不起。
崔东山站起身,肩扛碧荷伞,脸色凝重。
姜尚真跟着起身,雨后初晴,气象一新,也就收起了桂枝伞,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,帮着那条真龙,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。
两人缓缓而行,姜尚真问道:很好奇,为何你和陈平安,好像都对那王朱比较……隐忍
崔东山点点头,因为我家先生,觉得有人对王朱寄予希望,那么他就愿意跟着希望几分。就目前而言,王朱确实没有让人失望。那么我就学先生,多看她几眼。事实上,离开骊珠洞天之后,王朱还是太顺遂了,名副其实的顺风顺水,准确说来,是离开那口铁锁井之后,她就没怎么吃过苦头了,相较我家先生的远游辛苦,她简直就是躺着享福。稚圭稚圭,名字不是白取的,凿壁偷光嘛,当小蟊贼,偷我家先生的气运福缘,偷宋集薪的龙气,最终占据天下大势,顺势走渎化龙。怕就怕她觉得一切都是她应得的,比如会对文庙选择渌水坑肥婆娘占据陆地水运,觉得是分去了她一半气数,心怀怨怼,跻身飞升境之后,就要误以为真是天不管地不管了,开始兴风作浪。
姜尚真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:那位斩龙人,三千年后,还斩得龙吗
不等崔东山给出答案,姜尚真就自问自答:相较于三千年前,一人仗剑斩尽真龙,好像还是三千年再斩一条真龙,更可信些。
崔东山说道:先生在大渎祠庙那天,王朱主动现身,其实她救了自己最少半条命。
姜尚真嗯了一声,她愿意念旧,本就念旧的山主,就更愿意念旧。
崔东山用小伞轻轻敲击肩膀,笑道:贾晟,白忙,陈浊流,我们家那位景清大爷,真是个命大的,认了这么多拜把子兄弟,竟然都没被砍死。这样的运道,说出去谁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