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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平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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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百五十九章 居中武夫(第4页)

    宋集薪起先就像个傻子,只能尽量说些得体的言语,但是事后复盘,宋集薪蓦然发现,自认得体的言语,竟是最不得体的,估计会让不少不惜泄露身份的世外高人,觉得与自己这个年轻藩王聊天,根本就是在对牛弹琴。

    因为宋集薪一直以来,根本就没有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。

    换回宋和那个本名与弟弟争一争龙椅宋集薪没兴趣,或者说宋集薪很怕重蹈覆辙,但凡是个看过几本史书的人,都知道帝王之家的兄弟阋墙,会死很多人的。当今天子也好,太后娘娘也罢,终究都是他的至亲。宋集薪发现自己的人生好像一直这么拖泥带水,爱谁都很难纯粹,恨谁都不彻底,到最后自己就都一一还债,督造官宋煜章,邻居陈平安,婢女稚圭……

   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
    宋集薪攥紧手中那把养心壶,猛然起身。

    书房门口的稚圭,其实悄然站立许久,这会儿才开口说道:公子,有人求见,等候已久。是云林姜氏嫡女,苻南华名义上的妻子,嗯,那女子瞧着有些富态。不过是高人施展了障眼法,真实容貌,还行吧。

    宋集薪笑着走向门口。

    与她并肩行走的时候,宋集薪轻声问道:蛇胆石,金精铜钱,需要多少

    稚圭眼睛一亮,笑道:公子,当然是与早年银两一般,多多益善,只是如今这些物资,朝廷管得可严,京城皇库那边不会随便拿出来的。

    宋集薪笑道:放心吧,随便找个由头的小事。我可以与南岳山君做笔买卖,拿那范峻茂当幌子,争取截取半数送给你。

    稚圭好似意外,偷偷看了眼宋集薪,公子如今是有些不太一样了。

    她继续视线游曳,只是没有泄露天机。

    如今宝瓶洲能够让她心生忌惮的人物,屈指可数,那边刚好就有一个,而且是最不愿意去招惹的。

    在宋集薪远离书房之后。

    从四条屏后边绕出一个白衣少年郎,墙角根还蹲着个从头到尾不用呼吸的木讷孩子。

    崔东山一手持折扇,轻轻敲打后背,一手翻转手腕,变出一支毛笔,在一道屏风上圈圈画画,北俱芦洲的底蕴,在上边帮着多写了些上五境修士的名字,然后趴在桌上,翻看关于自己的那三页纸张,先在刑部档案的两页纸上,在许多名称不详的法宝条目上,一一增补,最后在牛马栏那张空白页上,写下一句崔瀺是个老王八蛋,不信去问他。

    写完之后,比较满意。

    招了招手,让高老弟走到自己身边,崔东山弯腰,在孩子脸上提笔作画。

    然后头也不抬,微笑道:马苦玄,享受惯了不讲规矩的好,总有一天,你会吃大苦头的。

    马苦玄现出身形,斜靠书房门口,多大的苦头身死道消因果纠缠国师大人,别人不知道就算了,井底之蛙,攒簇浅水中。但是你岂会不清楚,我最不怕这个

    崔东山依旧在高老弟脸上画乌龟,来的路上,我瞧见了一个大义凛然的读书人,看待人心和大势,还是有些本事的,面对一队大骊铁骑的刀枪所指,假装慷慨赴死,愿意就此殉国,还真就差点给他骗了一份清誉名望去。我便让人收刀入鞘,只以刀柄打烂了那个读书人的一根手指头,与那官老爷只说了几句话,人生在世,又不只有生死两件事,在生死之间,劫难重重。只要熬过了十指稀烂之痛,只管放心,我保管他此生可以在那藩属小国,生前当那文坛领袖,死后还能谥号文贞。结果你猜怎么着

    马苦玄皱了皱眉头。

    崔东山作画完毕,点了点头,处处神来之笔,不愧是毕生功力的显化,这才转头笑道:你说自己不怕身死道消,我是信的,只是你连因果纠缠的厉害都不明白,井底之蛙,哪来的资格与我说自己怕不怕只说马兰花一事,是谁的安排不是我吓唬你,光靠境界高便是本事大,多少人能杀我即便你将来有了通天的境界,我依旧让你揪心千百年,随手为之罢了。所以啊,聪明点,让我省点心。不然到时候你有了真怕了的那一天,于我而言,有何益处事功学说,根本宗旨之一,就是尽量不让人犯蠢,务必让你求利益者,可得利益。

    马苦玄点点头,有道理。

    崔东山坐在椅子上,旋转手中折扇,笑嘻嘻道:几天不挨打,就打穷乞丐,你说好玩不好玩。

    马苦玄笑道:今天能打穷乞丐,明儿说不定就可以打富家翁了,人活着总得有点念想,不然干脆一辈子当乞儿。

    崔东山恍然,使劲点头道:有道理。

    马苦玄抱拳道:希望以后还能聆听国师教诲。

    崔东山在那马苦玄离去后,摇晃折扇,悠然自得,扇面上写着四个大大的行书,以德服人。